01

生的早不如生的巧。

1978年,少年王全出生在重庆巴南区,过去叫巴县。他出生的那年,正是中国恢复高考的第二年。

教育,开始被各地方逐渐重视。

在中国,出生地,似乎成了阶层差异的源头。

如果按照现在很多人常常提起的,‘不要输在起跑线上’,那王全的起跑线比现在的孩子差远了。

王全家里穷,小时候他连县城都没出过。别说电视了,收音机都摸不了几次,对外界的信息只能来源于学校的老师。

在学校报栏看看新闻,对那个年代小小的他来说已经算奢侈了。除了课本,他几乎没有了解外界的渠道。

他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么精彩,但他清楚,读书可以改变自己命运。

虽然没有好的家庭条件让他看到外面的世界,但他通过数学走出了巴南的小县城。

在此后多年里,王全凭借自己的努力,走向了更广阔的数学教学舞台。

他的数学天分被充分开发,源于重庆市巴县界石中学的一位数学老师。

那年他读高二,学校的教学副校长周新民老师经常因公出差。高二第二学期快结束时,周老师要求当时的数学课代表王全代表他给同学讲课。

懵懂的少年也不知道害怕,就站在讲台上给班里的同学们疯狂的讲将近了一个月的题。

讲完后,他们这一届的学生跟着高考生一起进行最后一次模考。高二的学生做高三模考题,难度非常大。但王全至今记得,当年他们年级四个班学生,总共只有3个人及格。他考了最高分146分,其余两个同学,一个103分,一个97分。  

通过给同学们讲题,少年的自信心得到了极大提高。为了给同学讲清楚题目,他不得不利用所有时间来研究各种难度的数学题型,几乎能背下十几套模拟试卷中的所有题目。

效果也是明显的,他的数学成绩后来一直稳居年级第一。

通过讲课,也是第一次让他想到未来的职业选择,是不是当一个老师也挺好?

这也带给他一个启发,让学生通过帮助其他同学来验证自己对所学知识的理解和掌握程度。所以,他教学后也主张让学生讲题,这是一种高效验证自己是否学懂老师知识的有效方法。

王全说,这种方法对于他当时来说是一种双赢,不但自己可以巩固所学的知识,而且对同学们也有很好的帮助。这种双赢的理念,对他日后创业也非常重要。

98年王全参加高考,按照估分,他应该可以全部做对。但是最后一道大题因为一个推算没有做对,丢了7分,导致他高考数学考了143分,对他来说,算是考差了。

但你并不知道的是,他所在的中学是一所非常偏僻的郊区中学,在那个小而闭塞的小县城,他们那一届那考出去了23人。校领导连连感慨,说这一届考上大学的学生,比历届的总和还要多3个人。

对于王全来说,数学不仅仅是一个分数,更是一种思维方式,一种爱好。

每个人都无法选择自己教育的起点,但是教育能决定前进的方向在哪里。

02

有一部真人故事改编的微电影《国华的孩子》,这个电影藏着18年不为人知的温暖故事。

这个故事的原型是碧桂园创始人杨国强,他在17岁前都从未穿过鞋,他的最高学历也只有高中,甚至险些失学,后因掏不出7元学费而退学。

一年后,学校免除了他的学费,并发了2元补助金。

这位商界大亨说,这是人生最重要的两元钱。

影片在结尾时,电影里的老师在照片背面写下了这样的一句话:知识能把你变成你想成为的人。

王全拿到陕西师范大学通知书的时候,父亲还在外打工,都不知道儿子考上了大学。

大一的第一个春节他回家,父亲才知道他已经考上了大学。

他笑说,自己当年选择报考陕西师范大学,纯属听说师范大学有国家补贴,周老师是教数学的,也是开启他数学天分的人,所以理所应当的学了数学。

最重要的是,王全自己喜欢数学。

上大学的学费是自己找亲戚和同学借钱凑齐的,那时候父亲还在外打工,为了挣钱,也为了省钱,父亲一年回家一次。懂事的王全为了不增加父亲的经济负担,决定自己赚钱来偿还当初的学费借款,减轻家里的经济压力。

于是,他从大一第二学期就开始带家教,一直带了两年。

那两年,从春暖花开到烈日炎炎,从秋高气爽到冰雪皑皑。他在去做家教的路上,迎着微风,穿过西安巷子里的梧桐树,怀里夹着自己研究出来的教学资料,窥探着未来的前途。

那两年虽然辛苦,但是成长很快。为了积累教学经验,他不停的辗转于各个学生家里,为此获得了丰富的实战教学经验。

这里还有个小故事。西安太乙路有个建筑设计院,设计院里不少的孩子都是他教过的。当年他还有自己的办公室,在这个小小办公室里,他度过了春夏秋冬,从小学数学教到高中数学,无一不教,锻炼了他对教材快速熟悉的能力。

大学就像是买一个火车台月票,只是给你机会让你进站。但是上哪个车,去哪个方向,到哪一站下车,就全靠自己了。

大学毕业后,王全选择去临潼铁路中学。当年毛头小伙去试讲,学校很小,王全其实并没有抱很大希望。那年,学校校长叫王刚,看着很儒雅又很有魄力。听完王全的数学课,校长赶紧给同事们交代,无论如何得把这个小伙子留下。

在场听课的几位老师都是资历较深的数学老师,没有人相信他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以他试讲对教材的熟悉程度及对课堂的把控而言,几位数学老师都认为,这最少都是有好几年的教学经验了。

校长问他,现在有两个选择。一种选择是进体制内,成为带编制的铁路职工,还有一种选择就是成为学校的临聘教师,但你比较自由,以后可以选择去其他地方。

王全也很有魄力,他选择成为临聘老师。

他知道,自己的未来绝不只是在这个地方。

他同时向校长提了三个条件,他想看看学校会不会满足他的要求。第一个条件是要带数学竞赛的学生;

第二个条件需要单独的房间,方便他研究数学题;

第三个条件帮父亲在学校找了个工作。因为母亲早逝,作为儿子,他必须让父亲跟他一起生活才能放心。

校长爱惜人才,三个条件都答应了王全。最后学校分给他和父亲两间平房用于生活,但当年其他青年老师都是两个人才住一间房。

最意外的是,他本来是6月份才安排去上班。王校长是个很负责任的人,他的安排比王全想到的还要周全。

2002年刚正月学校就通知父亲去上班了,竟然比他还提前了半年。

这件事在学校和当地引起了轰动,王全成了全校第一个破格解决家属问题的老师。

后王校长因工作能力突出,被调任到铁路局。

在临潼铁路工作期间,王全获得了校领导和同事们的一致认可。

为了检验自己的教学成果,王全参加了多项省级教学比赛。

14年,他参加陕西省教学能手获得比赛第一名。陕西省教育厅授予王全优秀教学能手工作站站长荣誉,并让其组建团队,主持陕西省省级规划课题。

后来,他还获得过全国讲课比赛一等奖,以及三次省级讲课比赛一等奖。组织省市课题两个,发表论文二十余篇。

在考验的机遇面前,他没有丝毫的犹豫过,而是全力以赴的奔向自己的目标。

师大附中的苏老师是带奥数的教学能手,因为身体不好没办法继续带,就联系王全帮忙带奥数班。

王全欣然答应。

于是,每个周末王全都坐车去西安教奥数课,当时课时费除了路费和吃饭,就只剩下20多元了,养活自己都是个问题。就这种条件,王全硬是坚持了8个月。

付出就会有回报。那一届初中数学竞赛,王全带的学生考了6个省级一等奖。整个学校都轰动了,大家都说师大附中从来没有考过这么好过。借这个机会,师大附中邀请他过去工作,正合他意。

刚来学校就遇到了挑战。

他接手的2班已经换了8个数学老师,他是第九个。同事们都替他担心,那个班难带。但王全想的是,这才是证明我能力的时候啊,是个好机会。

在距离中考只有八九个月的时候,他潜心研究数学考题。把初中三年的数学教材反复琢磨,不断总结方法和教学经验,终于换来了好的结果。

2班从一个年级倒数的班级一跃成为黑马班,班里学生成绩有了大幅度的提高。这里面王全付出的心血和精力就不必多言了。

他生动幽默的课程讲课风格,也吸粉无数。

借这个机会,王全一战成名,顺利从一个临聘老师变成了陕师大附中的编制老师。

师大附中到现在,有正式编制的应该不超过40%了,可见王全的优秀。

王全笑言,师大附中的这3年初中教学,是他人生经历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2007年,王全带着他的第三届初三毕业生来到了高中,本届学生李思良在刚上高二时就获得了数学竞赛省级一等奖,后来保送到了清华大学。

都说十年才能磨一剑,他从二零零二年到二零一六年。 用十四年时间在公办体系的学校把自己磨成了剑。

03

数学是自然学科的基础,也是重大技术创新的基础。

数学的重要性在人类历史发展进程中,已经被充分证明。近年来,随着人工智能、大数据、航空航天、国防安全,从生物医药、能源、海洋到金融、制造业等,诸多领域的科技突破都是以数学科学的发展和进步为基础的。

未来,数学和应用数学将成为国家发展的重要动力。

对于奥数,王全的看法是,如果只让孩子搞题海战术,死记硬背数学公式,那么奥数对于天才都是没有用的。但是,如果是启发式的奥数教法,那么对于很多孩子来说,奥数能获得拓展思维的乐趣。

学奥数最重要的不是为了考试,而是在数学思维形成的过程。

对于如何启发孩子的奥数思维,王全举了自己儿子的故事为例子。

有一次他和爱人带儿子去吃饭,结账后服务员找了两个五毛的一块钱。王全就从那开始引导,对儿子引导了20多分钟。

他问儿子,一块钱分给两人怎么分?

儿子说,这简单,你一张我一张啊。

他笑了笑又问儿子,那两个苹果分给两个人怎么分?

儿子说,当然是一人一个。

王全觉得引导的差不多了,就说这个题目好简单,爸爸给你出个难点的。

孩子很高兴,觉得自己有能力接受新的挑战了。

王全就问儿子,那如果一个苹果分给两个人怎么分?

儿子那年才刚上小学一年级,等分的概念孩子表达不了。但通过这个问题,他有了二分之一的数学概念。

王全说,孩子并不需要知道这个题怎么做,但作为父母知道这是在启发孩子的数学思维就可以了。

乘胜追击,王全又问了儿子两个难度更高的问题,孩子都用自己的思维回答了出来。

王全说数学本身是抽象的,我们要做的,就是带孩子把过程搞明白。

在早期的孩子数学教育中,更重要的是让孩子有数的概念,让孩子能把生活和数学联系起来。这种联系越天然,孩子对数学的兴趣就会越浓厚。

他认为,学习不在于掌握了多少个知识点,奥数只是一种知识储备。了解这些知识跟其他事物之间有什么关联,如何去使用和运用知识,是更为重要的一件事。

王全在师大附中任教期间,发现了一个问题,就是数学到底怎么教?

学生学的所有数学公式,背后有没有明确的解释。他在想,能否做一个数学的百科辞典,可以服务于数学教学,同时激发学生对于数学的理解及认知。

他创新性的研究出了一套数学教学体系,叫题组。他希望未来教学不是死搬硬套的讲公式,而是回到源头,给学生讲公式来源发展背后的故事。他更希望的是,学生通过这套数学体系掌握公式背后的原理,懂得运用,有融会贯通的能力,能把不同的原理放在一起思考。

但这个想法最终还是失败了,失败原因是每个老师都有自己的本职工作,没办法把所有精力都投入于此。老师们没有工资,就算想法实施成功,也没有评职称的作用,大家都是靠一腔热情在支撑做这个项目。

做着做着,大家没有了动力,只有王全一个人凭着热血在继续研究。

再后来,王全跳槽到一家知名的民营培训机构,有了自己的数学教研团队,成为了教研总监。借着这个平台,他学到了最前沿的数学教学方法,以及商业的运作理念。

在这个平台,他认识了具有远见卓识的机构负责人。他们两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想法,就是如何用数学来造福更多的学生,以此回馈社会。他们一拍即合,集合了机构当时所有的名师资源,一起发动做这个事情。但机构后因运营成本和资金等压力,导致技术骨干离职,于是“题组”项目二次被迫搁浅。

两次都失败的结果,让王全总结到这个项目只要依靠别人,结果就永远不受自己控制。深思熟虑后,他决定自己成立一个培训机构,专门研究这个事情。

他清楚,做好题组这个项目,可以实现他的数学理想,造福更多的学生。

这个初心,他从未改过。

他选择创业也并不是为了赚钱,而是想有一个小小的天地施展自己的拳脚。当年大学毕业因为成绩斐然,被专业老师推荐到西安邮电大学直接任教,那时候他就能选择赚钱了。

爱惜人才的老师对他再三强调,大学任职又有社会地位,赚的也比在中学多。但他还是义无反顾的选择去中学当老师,因为他热爱数学,他喜欢和学生们一起打交道。

大家都说,题组这个项目很难做,没有大情怀和格局还有一定的物质基础作为支撑,很难做起来。

但是王全只想做好这件事情,哪怕需要他耐住性子花费几十年就只为做好这一件事情。

现在王全和他们机构的老师们已经编出了部分教材,他们希望可以借助互联网用智能化的呈现方式,把这套教学体系搭建起来造福于更多的人。

谈及课题的知识产权时,我们问了他这样的一个问题:你花了16年的心血,就这样公布于众,会不会变成给别人做嫁衣。

他是这么回答我的:“商业上体现不了价值对于我个人来说也许是遗憾的,但是对于我理想而言,只要我这套教学体系能对别人产生帮助,就是实现了我的人生价值。别人愿意模仿我们,也是一件好事,这样可以帮助更多的人了解数学,造福于人。

当初创业,岳父母还有父亲都不支持王全,觉得他是在瞎折腾。但是妻子很理解他的初心,支持他去创业。

采访的最后,王全说我创业但求问心无愧。如果未来真的成功了,我可以很骄傲对儿子说,我做的事情是有意义和价值的。十几年后,如果儿子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只要他做的是对国家有价值有益处的,我会尽力帮助他实现梦想。我曾回想,我的少年时期想做很多事情做不成是因为受制于原生家庭基础条件差和环境本身的局限性。但到了儿子这一代,我想我能托举起他的梦想。

谈及现在授渔所做的是,就是希望通过自己的一点点努力,能够用互联网平台让教育资源变得公平。这是授渔的初心,也是王全的梦想。

王全要从方寸的讲台,跨入互联网。

他说,我每帮助一个老师,就能帮助更多学生。我三年影响一百个老师,以后就能影响更多人。这个观点,来自于我的恩师罗增儒。罗老师绝对是中国中学数学界的一面旗帜,如今他已经76岁高寿了,我每年都会去学校看他。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我的今天。

当年他刚上大学,发现自己除了学习,什么都不会。同学讲的文学或者政治、经济、娱乐等话题,他都插不上话。在罗老师的鼓励下,他把所有时间都用来钻研数学了。老师给的参考教材被他拿去反复研究,做了大量的笔记,这种学习的冲劲儿,也因此得到了罗老师的认可。

罗老师觉得王全做事认真、踏实,也很勤奋。因为有罗老师这样的一盏明灯,照亮了王全的人生之路,他决定要像罗老师一样成为一名授人以渔的好老师。

对于王全这样的奋斗者来说,读书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无论这个时代多么浮躁与浅薄,仍然相信踏实勤奋的读书人不会被亏待。因为他自己就是那个没被亏待的人,所以这个世界会好的。

王全说,每一个人命中都有该做的事情,我愿以一己之力,让更多人明白,知识比任何时候都更能给人自由。

这个时代,需要为未来塑一盏灯,或点一盏灯。